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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文欣:平原忽兮

发布时间:2017/1/18 10:24:49

第十三年的十月,草原上下了大雪。我看到了匈奴的左谷蠡王伊稚斜。他被簇拥着,向北方行进。

  “左谷蠡王是要做单于了吗?”张骞问。看守的士兵笑了笑。

伊稚斜终于抵达单于庭的那个清晨,我睁开眼。那天对张骞微笑的匈奴士兵已经不见了。军臣单于去世,左谷蠡王伊稚斜政变夺位。本就是游牧民族的匈奴愈加动荡。我们背向夜色,开始向南出逃。

 

我是汉使张骞的随从,一段伟大征程的参与者。汉人遭受匈奴侵略已有数代,为将胡骑永远拒于阴山之外,我们奉命西出寻求与远方大月氏国的结盟。然而路途艰险,出使的队伍多次遭到敌人扣留。这一路光荣与苦难齐辉。

我虽没有在遥远的征程中止步,有时却不免陷入恐惧的泥沼。我清晰地记得跟随张骞出使的前夜,自己正沉在一片深长的梦中——白发苍苍的老史官将我带进他的书房,指着竹简上尚未干透的字迹让我念出。

  “小点声。”老史官对我说,“不要让人听到,也不要告诉别人。”

  我于是念:“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看到了吗?”他问我。

  “看到什么?”

  “这是将来的事。”

  “您是什么意思?”

  “你还走吗?”

  我惊而醒来。夜色正深,我的伙伴,明天将一同启程的战友们,并未发觉我的坐起。他们平稳的鼾声正昭示蓬勃的生命,那句“唯二人得还”却如同谶语萦绕在我的耳边。老史官告诉我,他是将来的太史令,我所读的词句出自数十年后的《太史公书》。我一阵惶惑,看了看自己,却只看见漆黑的夜晚。

  那时我二十岁,第二天就跨上马出发了。皇帝在未央宫前的广场上为我们践行。巳时,远征的队伍离开了长安。难以抑制对这座城市的眷恋,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整个东方最繁荣的城市,连城门都那样高大威武。秋风干燥清凉。此后我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幕。

  

  我走过很多地方,目睹了队伍的散落。被匈奴囚禁的十年中,我几乎以为自己命尽于此,并开始相信出征前的那个梦。十年的时间可以磨尽一个人的锐气,但张骞看起来却始终自信。他是一名坚定的使者,注定要用自己的一切为祖国带去所期盼的佳音。

  这时一路南奔的我们已来到了汉匈的边境。东方是一片荒漠,无主之地,再东便是朔方郡,那里是我的故乡。归乡的日子已经临近,然而我们却进入了弹尽粮绝的艰难境地。没有吃的了。我不知该如何渡过横在我和故国之间的寒冷荒漠。十三年前百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我、张骞和他的助手甘夫三个人。

走投无路中,我拔出弯刀,杀死了最后一匹马充作口粮。

“我们在匈奴的时候,就已经应该死了。”我对它说。这匹远涉万里的瘦马在我的刀下仆倒,鲜血浸透了黄沙。

可是,一名士兵怎能杀死马呢?我双手颤抖着放下刀,伏在它的尸体上痛哭失声。

  我们仍然前行。荒漠的深处赫然出现了一个破败无主的帐篷,大约是汉匈通商时贾人们搭建的。紫色的斜阳照在它的上面,仿佛在昭示一个时代的衰老,却又仿佛催促朝阳。我们便在帐篷旁栖身。

  入夜,我闭上眼,因潮水般的疲乏沉入梦乡。睡梦中我看见了,十三年前,我梦中所见的老史官,手持鸠杖正站在不远处。

  他迎着我走过来:“你还走吗?”

  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唤起了我的恐惧。我沉默。也许,“唯二人得还”的预言不久就要应验了。

  “告诉我,年轻人,你肯不肯走完这一段?”

  “我走得完吗?”

  换了老史官沉默。良久,他抬头凝视着我,轻轻摇头。

  我忽然感到一阵悚然和巨大的悲哀。

  “你走吗?”

  十三年来所有的浮华都已消灭,而见到祖国是我唯一的梦想。但是命运捉弄了我。

  “我……不走了。”

  “为什么?你曾经说过,那是使命。”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的故国,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等待我。十三年风沙的摧折,每次快要倒下之前,我都会想起她,而后重新站立。如今亦是。

  “我是护送者,不是一定要回去的人。”我回答说。

  “一开始你就可以离开,而今却晚了十三年。后悔吗?”

  我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如果十三年前我当了逃兵,翻出军营的围墙,现在约摸已逍遥陇亩,成家立业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我环顾梦中的四周。真亲切啊,高堂邃宇,镂花的窗扉,菱格纹的地砖。这样的屋舍只属于汉地,我魂牵梦绕之处。

  我从梦中醒来。是夜月亮甚明,无需火把就可以行路。东边是我遥远的故乡朔方郡。朔方,朔方,伸入匈奴的一只利爪,我的目力所不能及之处——扬尘中我流泪不止。

我借口如厕起身走到远处,腰间挂着一把弯刀。那是我唯一的家当。甘夫守夜,张骞正在休息。我终于明白了折磨我十三年的恐惧究竟是什么:我恐惧一切的努力由于死亡的凶暴付之东流,更恐惧翘首西望的汉王朝再也见不到使者的归来。

这时我不再恐惧。十三年前的出征前夕,我因懦弱而不敢离开;在月氏城下,我因使命而不能离开;再次被匈奴囚禁,我因忠诚而不愿离开。如今,我要走了。只有我走,仅剩的一点物资才能支撑队伍走出荒漠。

  黄沙漫漫。我朝着与队伍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见惯生死,不会再来寻找我了。复命重于生命,国家正等待着他们。

“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我又想起了这句话,对这终究应验的预言置之一笑。渐渐地,东方的天际开始放出亮光,那正是故国的方向啊。我朝着那光明走去,不知觉已置身大漠深处。

 

学生:尤文欣

指导老师:谢金花

学校:南平一中

该文章已刊登在《读写》杂志01期D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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