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窗外风声依旧，巷子里几盏残破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房间内的我依然埋首奋笔疾书，黑色字迹在纸页上不断落下。

    母亲捧着一杯茶钻进了房间，她的声音极轻极细，像是一缕清风般。她并不打扰我，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想要亲眼看我喝下。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一杯热茶是可以暖身的。

    我不愿让她等太久，便匆匆将一大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又重新拿起笔。母亲拿起茶杯悄然离开了房间，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勾勾点点，写写画画。不知不觉，指针已经转向十一点，我终于放下笔。

    一抬眼，我看到一缕光线调皮地从门缝间钻入，客厅的灯还开着。我走出房间，一层轻纱般薄如蝉翼的昏黄灯光在不大的空间中晕染开来。在这样的静谧美好里，母亲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我合上窗子，拿了一条毯子盖在母亲瘦弱的身子上。我不忍心叫醒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母亲缩在薄薄的毯子里，汲取着这块小空间包围出的温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这般不设防的孩子模样。她好像梦见了什么，摘下了唇角上扬的一抹浅笑，细眉蹙得更紧了。

    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有多少个不眠的日夜，母亲是不是也和我现在看着她一样，含笑看着沉入安谧睡梦中的我，很久很久未曾移开过视线？

    母亲是个纹绣师，常年在外奔波，独自一人面对生活艰辛。人前的她是极要强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妥协。我曾经见过她工作的样子，那是几个月前，母亲刚刚接触一种新的眉型，需要掌握熟练。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晚上，我夜间迷迷糊糊醒来时，只看到对面房间的灯依然亮着，桌案旁隐约伏着一个身影，那僵直的背表明她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第二天早晨，当我走进母亲的房间时，看到的是满桌散乱的纸，上面用不同的笔法勾勒出同一种眉型。大致看去，那些纸页竟有近百张之多。

    母亲在人后如此受罪，可上天却没有让她尝过一次人前显贵的滋味。

    那个早晨，母亲也像现在这般，蹙着眉头陷入了并不安稳的睡梦中。此时，我怀着一个孩子对母亲的心疼与愧疚，第一次将母亲的一切深深记下，铭刻在心里。我伸手拂去她眉间淡痕，不愿意看到母亲这么烦恼的样子，甚至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现在的我或许无法给她太多，但这个晚上，我只想像母亲护着儿时梦中的我一样，守护着她，给她带来一夜的安稳。

    夜色更加暗沉，风儿却已经停止了喧嚣。巷子里的人们都已经睡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温暖的灯光里，看着面前那个我最爱的女子。心悄悄湿润了，是花蕊中的一滴露。一朵幽蓝的矢车菊，在我的心田盛开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此时，真好……

学生：钟晨露

指导老师：林菁

学校：福建霞浦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