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一连下了好久的雨。是那种不温不火的春雨，像午后的哈欠，又缓又长。这天难得出了太阳，天空却也不见得明朗，空气还是湿漉漉的，呼吸起来简直和往鼻子里塞两团棉花没什么两样。就连路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洼也久久无法蒸干。这不，“哗——”地一声，车轮卷出一条条黄色的水线，准确无误砸在了一个男人的裤腿上。

“啧——”男人不满地皱了皱眉，迅速弯下腰，用指腹轻轻地抹开裤子上留下的一片印迹，无奈污渍顽固，只好作罢。起身，这才望见远去的是一辆救护车，那刺耳的鸣笛声随着车子的远去越来越轻。他的眉目随之也舒展开来，叹息着道了一句：“都不容易。”说罢，便又抬脚照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走去。

仔细端详他的背影，真忍不住叫人奇怪——一个提着公文包，上身穿着西装精致的男子，下身居然套了一条老粗布做的黑裤子。尽管裤子烫得整齐，颜色也与上衣相差无几，可那松垮的质感出现在硬朗的西装下，还真是突兀到令人无法忽视。

而后这背影也逐渐远去。随着太阳缓缓而下，那影子越来越长，竟显得有几分孤寂。

（二）

“嘎吱——嘎吱——嘎吱——”织布机在静谧的巷子中一下又一下地吟诵着那古老的曲调，从容不迫。绿竹探出青黑色的石墙，随着声音的一起一落而沙沙翩跹。墙内，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老人坐在一张木凳上，背部微弓，干枯的手指在棉线中穿梭，引着梭线你来我往，倒毫不含糊，灵活得像个小伙子。

突然，苍老的织布机声停了下来。另一个明朗的声音响起：“爸，你怎么每次都掐得这么准？”老人头也不抬地收拾着棉线：“你的脚步声我都听了三十年了。”“哈哈哈哈，还是你的耳力好，我可连汽车的轰鸣声都可以听不见呢。”说罢，年轻人面带笑意地越过老父亲进了里屋，随意喝了口水，把包和外套扔在了藤椅上，便进厨房忙活去了。而在那凌乱的西装外套旁，一条叠好的粗布裤子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等老人收拾毕，鼻尖都能嗅到菜香了，尽管昏暗的室内只有一抹厨房的弱光亮着。老人松弛的面部不禁微微绷起一丝笑容，抬脚缓缓地走进屋，拉开灯——屋里用的还是白炽灯，橘黄的灯光像夕阳，昏暗中带着温暖的色彩。年轻人这时刚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稳稳地端着两盘菜，那热气扑腾着上升，也被晕上一层橘黄色，舒服得都快令人睁不开眼。

“你……”老人刚开口，却被一阵电话铃打断。是儿子的手机响了。年轻人急忙放下菜，拿起外套，掏出手机，边接通边向外走去。可连门槛都还没踏及，手机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了。

（三）

医院的消毒水味总是令人作呕。那来来往往的白色身影像灵魂一样飘荡在肉体之间，令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安静，很安静，一种哭泣的安静。

男人的左手抚着痛苦的眉心，右手被老人面无表情地握着。

“叮——”手术室的门开了。男人“噌”地一下站起来，却几乎丧失向前抬腿的勇气。父亲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手。医生看见了他们，边摘下口罩边快步走来。男人忍不住退了半步，小腿碰到椅沿上。他的心颤抖了一下，像有电流经过一般，因为——他看见医生是带着微笑的！“手术很成功，撞人的车主说是因天色暗，一时眼花打滑了，但好在最后的急刹车起了作用，没有伤到重要部位，等一会儿你们就可以去看他了。”医生简单地解释道，并递给他一个有折痕的纸袋子，“这是孩子出事后手里还紧紧抓着的，想来还是交还给你们比较好。”

男人颤抖的皮肤渐渐缓和下来，接过纸袋，向医生深深鞠了一躬，郑重地道了句“谢谢”。直到目送医生远去，才疲惫地瘫软在了横椅上，不紧不慢地打开袋子，却意外地拿出了一条西装裤，顺带掉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早该换条裤子了。生日快乐，老爸。”

男人低下头，裤腿上的泥印依然明显。

学生：林乃如

指导老师：张小平

学校：厦门外国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