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缓缓西下，将它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那个正一遍又一遍挥着手的年近七旬的古稀老人身上，一声发音不标准的普通话“再见——”自口中干涩地吐出；坐在车里的那个小孩转过头来，也笑着挥了挥手，用不标准的本地话稚嫩地道了一声“再见”……此时此景，一切爱，尽在不言中……

那古稀老人便是我的外婆，而那小孩便是我——

当我呱呱坠地时，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除了妈妈满足的脸，爸爸欣喜的脸外，还有一张慈爱的脸——我的外婆。从此，外婆的爱抚伴随我成长的每个瞬间。按理说，我们祖孙俩之间的亲情应该十分深厚，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我们之间的亲情却又似乎淡薄如水。这一切只因我们之间横着一道天垄——语言。外婆自幼的母语便是本地话，而我呢？在这方面无比愚钝的我，不论如何死教活教，愣是学不会本地话。于是乎，我和外婆之间那一点少的可怜的交流全是通过连比带画的手语来进行的。这一切，仿佛是一个不可打破的的死循环，限制着我和外婆的交流，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是一个酷热的七月天——即使已时隔三年，但我依旧能够感觉到那天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外婆家中，看着那一大堆早就整理好的行李不知该干什么好，只得无聊地走来走去。可没过多久，我便感觉到那早已渴得冒烟的嘴巴在向我抗议了，可又排斥开水的解渴，迫切地想要个冰激凌。适逢当时我尚还年幼，父母外出，家中又只有外婆，不得已，我求助于外婆。可是，无论我怎样连比带画，语言的不通让外婆始终难以明白我的要求。慢慢的，我的心中无比烦躁，再加上一股因为口干舌燥而直冲头顶的火气，二者相并，我终于爆发了。我愤怒地对着正为弄明白我的意思而急得团团转的外婆，大吼一声便摔门而出，抛下外婆一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在准备出发回家时，坐在车上的我仍未消气，独自一人躺在后座上生闷气。突然，我听到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赶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我往后望去——一个身影正艰难地快走着，再细看一眼，是外婆！脚步蹒跚的外婆！腿有旧疾的外婆！我感到我的心猛地被刺痛了，外婆抬起头，对着我喊了一声，尽管距离尚远，尽管发音并不标准，但风还是把它送进了我的耳畔，并让它久久地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再见，用普通话说的！用普通话说的……

那一刹那，我明白了外婆对我的那深沉的爱，那是足以让它跨越我们之间那道语言天垄的爱。此时此刻，往昔的一幕幕画面如同倒带一般在我的眼前掠过：三伏盛夏，外婆在我的床边为我扇凉；数九隆冬，外婆把我紧紧地抱在她的怀中，以温暖我那冻得发抖的身躯……大滴大滴的泪珠模糊了我的眼眶，我从车窗中探出头朝着那个身影拼命地喊道——外婆，再见！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不标准，唯一的不同只有语言——本地话……

从此以后，每当我从老家去往城市和外婆的告别时，外婆说的总是干涩的普通话，而我说的总是别扭的本地话。有谁知道，这其中的亲情，又有谁能明白呢？这一切爱，尽在不言中…… 

学生：阮宇童

指导老师：张雪霞

学校：东侨中学

该文章已刊登在《读写》杂志01期C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