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就在村里大大庙边，在小水沟圈起来的那方地里，在铁轨的前方，在田野中陪伴着村里的老人小孩。包括我。

这个灰扑扑的水泥大戏台在没有演出时是我们孩子最爱的游乐场——我和二姐绕着四根大柱子捉其他的小伙伴。跑的大汗淋漓时招呼大家坐在戏台上吹风。我们面向田野，把脚坐在水沟上摇晃；我们折几枝长草去逗那瘦干的老黄牛，火车来了！又站在戏台上认真地数火车……

但当戏台真正有节目时，我们的“游乐场”被占用，却比往常更兴奋：昔日光秃秃的戏台成了浓妆艳抹的新娘，到处洋溢着满头热烈的喜气。孩子们往往比真正爱戏的老人更稀奇——晚饭一吃完，我和二姐便抬着一条长凳，一前一后往田野戏台走去了。看演员们化妆，编辫；看工作人员布景、试灯；看伴奏者们调音，试验……一切都是有趣的。台下不知何时聚了一大群人，他们猜测着今晚的演出内容：“听说是《孟姜女》。‘不对’！邻村人说他们也演了，唱的是《桃花搭渡》！”“哪里，这班人唱得最好的是《詹典嫂告御状》……”一时间热闹成一片，大人们吃着花生、瓜子，分享着家长里短，几户平日里说不上话的人家此时聊得热说朝天。人们总算有了聚在一起的机会，怎能不兴高采烈？

“当！当！”伴随着两声铜锣的巨响，高甲戏开场，潜伏在戏台边的我偷偷往外望一眼——几位眼熟的长辈坐在前排，但更多的人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几十双眼睛一齐把我盯在原地，动弹不得。二姐眼疾手快地将我拽回幕布后。女主角笑看了我一眼，唱着：“为救李朗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在万众瞩目下款款登台。我们坐在伴奏者身边，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轻轻抚摸戏子那华丽的戏服，拽拽县官的大腰带，扯扯小姐的粗辫子，摸摸衣裙上的装饰。演员们在我们敬佩又羡慕的目光中通常会骄傲地准许，得到准许的小朋友会在大家的羡慕中小心翼翼地执行。但会发生意外——有位调皮的男孩子把女演员鞋面上的绒花揪掉了，演员们却没有责备他。只是在每场换景时，观众们在台下发现了一个拉幕布的小身影……

这些细细的回忆，成了我记忆中除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外的戏台记忆。

而现在，我已好久没回老家看一场原滋原味的高甲戏了。如今，戏台已逐渐被冷落，只在哪位佛祖过生日时才小小地打扮两下，虽是还有人唱着“我也曾赴过群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但许多忠实听众已来不了，老人们有的去世，有的走不动，送上耳朵的只有寥寥数人。孩子们也不再青睐那灰扑扑的水泥台，都被五花八门的电子产品引去了视线。

曾经闪光光的戏台一天天黯淡下去，曾经风靡一时的乡间文化一年年被人忘却。

前不久，我问一位刚入学的小同学：“戏台就在村里大大庙边，在小水沟圈起来的那方地里，在铁轨的前方，在田野里的那座戏台，你有上去玩过吗？”

“那是戏台？”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疑惑。

现在，我只能把儿时的戏台深深地装在记忆里了。

学生：何凯璇

指导老师：陈玉环

学校：泉州城东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