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万物枯寂，这时我会突然想起很久不见的外祖母，甚至会开始模糊她的长相，只有记忆中她的白衬衫在风中飘荡，在岁月长河中逆流而上。

终于盼到放假，跟着母亲一同回去清扫祠堂。祠堂庄重肃穆，外祖母不让动那些牌位，全都亲力亲为，她缓慢地踱步，拖鞋与水泥地板接触发出“哒哒”的声响。斑驳的背影显得异常沉重，她还是穿着那件发黄发灰失了本色的衬衫，被时间的河流腐蚀掉了光泽、满是补丁的衬衫。我不懂她为什么唯爱那件白衬衫，那件已伴她度过大半生时光的衬衫。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我总觉得外祖母的背，似乎又驼下去了一个头，先前触手可及的高度，现在居然要搬来凳子，吃力地站上去才勉强可以够到。

我在一天一天地高起来，她却在一天天地矮下去，看着她的背影，我鼻子有些发酸。

临走之时，外祖母殷勤地要去田里摘菜，她打定了主意要把她最好的东西都塞给我们，她舍不得吃的鸡蛋，新酿的酒，滋补的草药。她甚至恨不得翻箱倒柜倾其所有。

母亲眼眶泛红，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知道她在强忍泪水。良久，她才缓缓地，用细小如蚊子的声音念了一句，“我亲眼看着她的背慢慢驼下去”。我着实听清了。看着外祖母的满头银发，被岁月无情割划的一条条皱纹，被阳光无情暴晒的皮肤，在风中瘦弱的身躯。我又看看母亲，看着她被老茧布满的双手，是不是也必须有那么一天，我也得看着她的背随着时光雕刻的年轮越陷越深。

“那件衬衫是外祖父留给她的。”母亲告诉我。外祖母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去，朋友也是，孩子也是，老伴也是。但她留着这件衬衫，就像是外祖父一直在她身边，从未走远，她孤独地在风中颤抖，她不愿露出一丝伤心让儿女看出，她把自己装扮得很充实，从外祖父走后她未曾流过一滴眼泪给我们看。她独自看着门口的老树绿了又黄，黄了又落；那口井满了又枯，布满苔藓；楼里的居民来了又走，少了一家又一家，没有谁陪她很久。以前她把爱留给子女们，现在她把爱留给我们，却从没留给自己一点。

老人们似乎都一样，极度渴望后代幸福，于是便忽略了自己的幸福，他们一股脑地把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时间都付出给自己的后代，看着他们一个个成长，从学会走路、说话到越走越远，他们似乎都没有一点后悔怨恨，心甘情愿地守着自己的孤独落寞。

想到这，我终于泪流满面，望着母亲也溢着泪水的眼睛，“妈，我们别走了吧！”我希望这样能减少外祖母孤独的时间，母亲似有默契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和母亲一定想得一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与母亲，母亲与外祖母，谁都不想再错过了。

我不想什么都没做，就看着她们的背慢慢驼下。

学生：郭一慧

指导老师：方黔峰

学校：福建云霄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