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祺:温暖的圆心
发布时间:2018/8/9 16:03:37我是在办公室认识圆脸女孩的。圆脸女孩低着头站在数学老师面前,一声不吭,嘴唇抿得死死的,任数学老师怎样数落都不发一言。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画图要用尺规!你看看你这画的是什么?还有你的字,能不能写工整一点?”“啪”的一声,一本作业簿被摔到了桌上。
其实,我之前是见过圆脸女孩的,她在隔壁班,几乎每天都是慌慌张张地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有时蹦蹦跳跳地走在我面前,马尾辫还甩到我的脸上来。
“这是一个没规矩的女孩。”我给她下了标签。
看到我进来,数学老师面色缓了缓。
“你看看人家的作业,再看看你自己的!”数学老师把我的作业拍在她面前。
我瞄了一眼我的作业,画的图线条圆润而匀称,写的字工工整整,像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孩子坐在横线上。再看一眼她的作业,画的图明显能看出是徒手画的,写的字,就像一群狂欢的鸟兽。
我听到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每个都长一样呢。”
我疑心她瞧不上我的字,心里越发瞧不起她这样不守规矩的学生,也觉得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没想到在后来物理实验的随机分配中,我的搭档居然是她。
她看到我咧嘴笑了一下:“你好啊。”
我冷淡地点点头,分到她这样一个搭档无异于晴天霹雳。
做实验的时候,木块的质量并不是很好测,托盘天平摇摇晃晃的,我小心地加着砝码。
她叽叽喳喳地在我耳旁说:“这样就可以啦。”
“差不多就行了,老师看不出来。”
“你怎么这么慢……”
我实在受不住她的聒噪,终于忍不住“唰”地一下站起来:“你就不能规规矩矩地做一次事吗?”
她愣了愣。
后来,我们两个人的实验被老师表扬了。我并不觉得意外,从小到大,我都可以按照规矩,很好地完成老师布置的大大小小的作业和任务。
下课后,她沉默地走了出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马尾辫没有一蹦一跳地甩着。
再次看到圆脸女孩,是在英语校园节上。今年的主题是感恩母爱,英语校园节有一条老规矩,无论是唱歌的还是朗诵的,第一个看的就是英语口音是否标准流利。
名额只有两个,我作为上一届的参赛选手,这一次当上了评委。圆脸女孩也是评委,她显然稳重了许多。我来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见我,毫无芥蒂地笑了笑。
这次她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认认真真地按规程给初赛的学生们打分。我第一次对她有了些许好感,这样规矩老实的她虽然有些陌生,但是这样的转变让我很高兴,我觉得这次我们的合作应该很顺利。
直到一个面色蜡黄、身材瘦小的女孩子上了台,她的口语显然有些糟糕。
我毫不犹豫地打了低分,一共只有两个名额,这个女孩肯定没戏。
圆脸女孩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问她怎么了,她看了我半晌说:“那个女孩的妈妈瘫痪了,她一直希望能在英语节上给妈妈唱歌。”
“那也不行!”我马上出口否决,“规矩就是规矩。”
圆脸女孩很坚持:“那就再多加一个她,三个人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今天表现得一直都很温和稳重,这样毫不退让的表情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倔强地站在办公室里。
我不同意。我当然不可能同意,在我心里,规矩大于天。
我第一次看到圆脸女孩这么生气:“规矩规矩,你就知道你那一套,你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
那一天,我选出的两个学生朗诵口音都是十分地道标准,我为自己的一丝不苟感到满意。
灯光突然一亮,我略感不适地回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聚光灯下,我一眼认出了是那个女孩。瘦小的她唱起了《草帽歌》,她的口音不出意料地蹩脚,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淹没了我的轻轻一哂。但到后来,不知为何,歌声越来越令人动容。她仿佛在遥远的山岗上呐喊着,声音中有对沧桑往事的追忆和对岁月的眷恋,带着生命的灼热,直击魂魄。
大家静静地听着,歌声停止时,沉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女孩的身后,是飞舞着的红气球。
女孩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远的暗处,那里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妇人,浅浅地笑着。
掌声又再次响起。
我第一次感到迷茫。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最守规矩、办事最稳妥的那一个。可我第一次也意识到,我规行矩步没有错,而圆脸女孩的不守规矩似乎也没有错。
或许,人就应似圆规,圆规的外足沿着既定的冰冷轨道无论如何运行,也始终要呼应着那温暖的圆心。
学生:温亦祺
指导老师:丁升华
学校:福建省厦门外国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