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

栖息在枝叶上的新绿驱赶走了一冬的萧索，撩拨着嫩苗与叶芽的清香。墓山远离市区，去往的路异常偏僻。上山的路上，我与妈妈一路沉默。

外婆去世一年了，看着外公墓旁新增的坟包，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蹲在一旁大哭出声。心中的痛楚喷涌而出，我才明白，很多事，一转眼，就没有了机会。

童年的记忆像是一片海市蜃楼，远远的而又有些零碎。外婆做菜很好吃，尤其是花蛤煮豆腐汤，鲜甜鲜甜的。每次外婆做饭时，我都会在一旁打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摘摘菜叶端端盘子的小碎活。我时不时还闹着要拿铲子炒菜，而外婆总是纵容着我捣乱的小行为，任由我胡闹，还时不时给我喂一口好吃的。

往事历历在目，我甚至能闻到从记忆中飘来的饭菜香气，能听到外婆那温和的声音……我一直很想再吃一次外婆做的饭，只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后来，外婆瘫痪在床，那时她还记得所有人的名字。我一放学就跑过去哄她开心，时常裹着床单佝偻着腰拄着拐杖，努力压粗声音装成一个沧桑的小老太婆模样，唱《十劝老人》给她听。外婆总被我逗得哈哈大笑，她唤我过去，摸着我的头，满眼慈爱。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个大房子，让她和爸爸妈妈搬进去，再买一个汽车，载着她去全国各地玩。外婆笑着应和。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时光会将我们冲向不同的岸边，我一心向往的关于未来的美梦，即使有一天成真，外婆也看不到了。

外婆的记性一年比一年差，逐渐忘记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每当我握着她的手时，她依旧像从前一样，对我温柔地笑着。她走的前几天一直吃不下东西，浓痰在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连喘气都显得困难。凝重的气息弥漫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过了几天，外婆的病情有了奇迹般的好转，大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一次的坎总算是迈过去了。可是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外婆在被扶起准备上厕所时，突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有从医经验的爸爸立即抢救，但外婆始终没有醒过来。妈妈瞬间瘫软在地，一手握着外婆的手摇晃着哭喊着，一手拼命拉住爸爸的裤脚让他再抢救。爸爸继续抢救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最终他停下来，沉默着，摇了摇头。外婆的脸色渐渐蜡黄下去，身体的温度也被冰冷的空气吞噬了。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蹲下去，抱住妈妈，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时，我才明白什么叫作死亡。

火化的那天是个阴天，铅灰色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妈妈用头疯狂地撞击着水晶棺，纵使被亲友死死抱住，仍旧挣扎着试图靠近。我悄悄地跪下，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她此去的路能走得更安稳些。我眼睁睁地看着外婆被推进焚烧炉，最后仅剩下躺在盒中的一捧灰。

我终究忍不住哽咽出声，我那么大的外婆，怎么就装进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了呢？

触碰到骨灰盒时，它还带着些温度，仿佛有种错觉，像是外婆温柔地摸着我的手，像是外婆真的还在我身边。但我心里明白，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她说一句：“外婆，我回来了。”

这一年来，我依旧习惯不了没有外婆的日子。有时候放学，扔下书包，习惯性地就走到外婆的房间想和她说几句话，看到那张床一片空旷，顿时失了言语。有时候看到妈妈在做饭，下意识地问一句：“今天外婆有吃完饭吗？”话音刚落，突然愣住，怕引起妈妈伤心，赶紧转身离去。有时候，外婆也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她和多年前一样，牵着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我撒着娇想要买好吃的，她笑着摸我的头，我踮起脚尖凑在她的耳边说话……是啊，还有很多话想和外婆说。

时间过得真快，一年了。

今天，我带来了菊花。外婆，您闻闻，喜欢吗？

学生：施明华

指导老师：吴剑芳

学校：福建省福清第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