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清明，她熟练地穿过熙攘的人群和遍地散落的鲜花，在硕大的墓园中找到外公的墓。从山脚爬上山顶，风扬起她垂在耳鬓的发，遍野的山色青峰，是外公喜欢的景。

她对外公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年幼时陪她学走路。夏日傍晚被天空染得昏黄的云，像是不舍归家的目光，望着外公牵着她走一步，再走一步。他总是耐心地对待她，也是同样耐心地对待生活，如今她拥有的宽容心应该说很大程度上是外公影响她的。这份耐心也包括对待死亡。他教她以平和的情绪去看待离开，“因为我一直都在。”外公对她说时还眨了下眼。

外公总是和善地对她笑，幼时她发脾气大哭，他都会尽力做出搞怪的表情逗乐她。现在，学习越来越紧张，每天似乎都有不开心的事情，她时常觉得透不过气来，可还有谁会给她带来慰藉呢？

她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外公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对她眨眨眼，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

母亲是家中老三。

到达外公墓地后，她娴熟地摆出祭品，有条不紊地组织家人们按流程祭奠。

突然下起了小雨，家人们打起了伞。母亲忆起童年，说自己本是家中备受疼爱的女儿，但小小年纪就被送到离家很远的镇上去读初中。想家时，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恨透了父亲，只觉他太狠心。殊不知她的父亲也在家中因为思念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每逢放假，他都会走上一整天的山路去学校接她。雨天时，总会带上她最爱的小花伞。她因为赌气而匆匆赶路，父亲也总是亦步亦趋紧跟在后，高举起唯一的花伞，撑在她的头顶。归鸟划破天空，她始终没有回头，一路与父亲鲜少交谈，不曾见到他早已湿透的衣裳。那些日子，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伴她走过一程又一程的山路。

母亲说，直到考出小镇，成家立业之后，她才看清那些年父亲深藏不露的爱。是父亲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和村里同龄人一般草草结婚生子。但父亲年迈，留给她去珍惜去爱的时光太少太少。她说：“我们对于父母给予的爱，永远都是亏欠。”

橙红色的火焰在狭小的陶盆中努力向上窜着，总是想要燃烧得更旺一些，这像极了那位逝者的一生，拼尽全力想着让家人拥有更好的生活。

三

外婆已经有两三年没来墓地了。外公刚离开时，她身体还可以，但没过几年，就大不如从前了，没走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初次去祭拜，墓碑上的“妣考”二字和他名字旁边留出的空白把外婆的双眼刺得鲜红，泪流满面。一起走过多年的人，说分开就分开了。“走了也好，省得总在家和我闹别扭。”外婆常这样说。

子女都在外地，不常回家。时间一久，外婆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买菜，散步，看电视，生活一成不变。

外婆有时会翻出年轻时的相册发呆，回忆着那些风雨如晦的岁月。那样贫瘠的日子，与外公磕磕绊绊，相互扶持，但也都熬过来了。熬到现在，生活终成了一份微甜的粥，可又冷清了。

这一年清明，外婆依旧没去祭奠，独自留在家中准备晚餐，难得家人齐聚一堂。

暮色四合，余晖透过窗棂，有着些许暖意。她拿了酒和两个酒杯，坐在窗前，斟满酒，举起自己的杯子与另一个碰杯。影子在木质地板上蔓延，像是两人对酌。她笑一笑，说：“老头子，要开心啊，孩子们给你送好东西去了。”咪了一口酒，那气味呛得她闭眼皱眉。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疑惑着，这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老头子怎么就好这口呢？虽是疑惑，却还勾起嘴角，一口一口品下两杯。那是他的酒，也是他们的生活。

四

雨停了，墓园里的人散了，他们收拾物品也离开了。舅舅和母亲走在前面，她和妹妹跟在后面。望着母亲日渐花白的发，她顿感这生活如同登台阶，虽偶有阴滞，但终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他，是她的外公，是母亲的父亲，是外婆的老伴，是她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亦带着不凡的意义嵌进了她们的生命年轮。

学生：翁瑞晗

指导老师：包珍

学校：福建省南平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