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大人们总喜欢把村名做成谜语让我们猜，比如，火车倒着开——后首，粗纸醮醋——梅洋，老人爬楼梯——南屏（本地方言与“难层”同音），酒瓶没嘴——芹头，和尚建房子——竹屿（即竹江，本地方言与“筑寺”同音）等等。这些村庄都是我老家沙江水潮的邻近村，我每天都能看到的却是与水潮隔海相望的竹屿村。

竹屿又名竹江，是散落在东吾洋上的一颗明珠。点击“谷歌地球”，找准宁德市东吾洋方位，不断放大卫星图片，你就可以看到一个座落在大海中央的岛屿，这就是沙江镇竹屿村。传说竹屿是盘虎之地，涨潮时，“老虎”就站起来；退潮时，“老虎”就伏下去。潮起潮落，竹屿应对自如。从古自今，无论潮水涨到多高，也无论台风地震，竹屿村稳坐水中央，岿然不动。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竹屿人的生产活动都是围绕着海进行的。

涨潮时，远远望去，竹屿岛犹如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偏舟。晴天的时候，整个东吾洋风平浪静，竹屿慵懒地端坐在洋面上。四周星星点点散落着打渔的小船，偶尔一艘大货船从小船旁边驶过，小船急剧晃动起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如果遇到下雨天，竹屿岛的身边也仍然有一些船儿在打渔，船上的人装束很别样，通常用雨衣雨裤把自己裹得严实，脚下是超过膝盖的长桶靴，头上用塑胶布包起来，只露着两个眼睛。冬天还好，夏天这样穿着密不透风的衣裤鞋帽，实在是太难受了。不过还好，打渔的时间必须在海水快要退潮的时候结束，否则渔船就可能搁浅在滩涂上，人只能踩着滩泥跋涉回来了。开始退潮的时候，岛上的中年妇女就会在码头边翘首观望，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拿着杆秤，还有的借等男人回来的空挡织毛衣。当看到自家的小船缓缓驶进小港湾时，中年妇女的脸上总是挂着舒心的微笑。每次捕获的海货除了自家留点吃，剩下的全部在码头边卖掉。这个时候的竹屿码头十分热闹，讨价还价的声音盖过了船上机器马达的轰鸣声。

如果是在冬至前后，一年中最冷的时段，竹屿村家家户户都在封海带苗。这个时节无论大人小孩都忙不过来，狭长的环岛小街满是封苗的男女老少，很多人因为封海带苗手被冻得红肿；海上几乎没有捕捞的船只，只有封好海带苗往返台区（海带种植区）的小船和竹排。海带种植地点在竹屿岛以东海水不会退尽的海区，不会太远，因为再远处是就别村的海区了。到了三四月份，海带就收获了，这个时候全村人都放下所有的工作投入收海带。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大的一笔收入。特别是近年来，海带行情一直不错，很多原先外出经商的竹江人又回村重操旧业。

除了海带，竹屿人最重要的生产项目就是种海蛎。海蛎有两种种法，一是用竹子芊插，蛎苗长在竹子上，叫竹蛎；另一种是用丝绳穿蛎壳成串，蛎苗就长在蛎壳上，叫挂蛎。蛎苗种下后过一两年就成了可收获的海蛎朵儿，一摞一摞的。海蛎一年四季都可以采收，主要看长势和行情。竹屿男人把海蛎收回来后，妇女们就要受罪了。撬海蛎是很花功的活儿，竹屿妇女撬海蛎的功夫十分了得，尖尖的蛎刀对准海蛎头部一刺，蛎壳就开了，再用蛎刀一刮，蛎肉就溜进碗里。有时半天能撬开一两担的海蛎朵儿，收获蛎肉二三十斤。竹屿海蛎个小肉香，不胖不腻，特别鲜美。如果不怕上火，吃吃竹屿的油炸海蛎饼，那是会让您“一次品尝，终身难忘”的。

竹屿与别的岛屿不同，退潮后，整个岛完完全全裸露在滩涂上，“讨小海”成了当地人日常收入的重要门路。东吾洋是个“聚宝盆”，长在滩涂上的海产品特别多，有知名的，也有不知名的，单单螺类就有几十种，尾尖肉苦的沙螺、壳脆肉粘的泥螺、香脆清甜的酥螺......那些长在泥土里吐着花一样胡须的土肠、阴天才爬出来觅食的土鳖、洞口清水汪汪藏得很深的八只脚的章鱼；那些长着铁钳一样大鳌的青蟹（蟳）、满身花斑难看的虎蟳、躲在U形洞里自以为是的虾蛄（又名螳螂虾）；那些在港边翘起尾鳍欢快追逐的跳鱼、整天默默无闻不露面的鳗炊.......；还有那些退潮后留在滩涂上的各类小鱼、小虾，名目繁多，我真的无法一一细数。竹屿人每次下海两三个小时，弄个三五斤海鲜不成问题。客人来了，临时下海溜一圈回来，桌面上就有了足以让客人解馋的新鲜无比的海味。说起吃海鲜，竹屿人有句顺口溜叫“三月虾蛄四月蚏（方音ai），五月章鱼大脚腿，六月扁蚏还臭屎”。各种海鲜都有最佳的品尝时令，六月天到竹屿可别吃扁蚏哦。

竹屿四面环海，出行难可想而知。人们常说“竹屿留人客，伞在门兜角”，意思是说如果你到竹屿做客，要回去就得赶紧，潮汐是不待人的。竹屿人出行除了渡船，还可以走路。竹屿到小马有一条达路桥，系连接陆地与竹屿岛的石桥。桥为东西走向，因路和桥建在滩涂上，涨潮没于海水中，退潮时才能行走，故又称汐路桥。清乾隆年间由乡绅郑绣轩倡建，至嘉庆十六年（1811年）郑启昂耗巨资建三年而成，后被潮水冲垮，其子郑琼森又进行三次大修才得畅通。由于地处海涂泥泞中，建路时，路基用松树打桩、铺垫杂木草皮，然后铺上条石横竖三层砌成。全长3651米，途经六座桥，桥孔上下二层，边有小孔，具有排潮防潮作用，是目前国内罕见的海埕石路桥建筑。上世纪八十年代村民集资对达路进行了一次大规模重修，如今依然是竹屿人往返陆地的重要通道。据说当年郑启昂修建这条达路本想造福乡民，方便群众，没想到路修成后，由于不懂潮汐变化规律，经常出现潮水淹人的事故，死了不少人。郑启昂家族在修达路后家道中落，详情无从查考。不过这条达路历经几百年海潮冲涮，现在依然横卧陆海两岸，对当地生产生活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现在人们已经完全掌握了潮汐规律，潮水淹人的事也就鲜有发生了。

竹屿远离陆地，几十年前，岛上无论冬夏都不见蚊蝇，是很好的生活居住地，特别是夏天，人们都爱去竹屿过夜纳凉。竹屿村主要有两大姓，一是姓郑，一是姓张，郑氏大多数住在村的后弯，张姓则多数在村的前澳，其他还有一些杂姓。不管姓什么，居住在村前还是村后，过去竹屿男子一走到别的村就会被人认出来，为什么呢？因为以前岛上只有一个理发师，所有男子的头发都是他剃的，发型一成不变。“竹屿头”也就成了我们那个地方尽人皆知的专有名词。

作者：林廷全

学校：霞浦县教师进修学校中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