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浩：缝心
发布时间：2022/7/15 13:05:52
初霁氤氲舒展，几抹云霞点缀其间。我身着红得刺眼的棉衣，呆呆地伫立在外公的裁缝店前，一时间竟念不出门头牌匾上的字——“缝心裁缝店”，既熟悉又陌生。一阵暖风拂面而过，拭干了我脸庞的泪珠……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躺在外公怀里的我一边悠闲地晃着小脚丫，一边嘟囔着他刚刚教我的诗句，脚上是外公亲手缝制的虎头鞋——这是我关于外公最早的记忆。外公常常抱着我坐在店门口，聆听春风的缱绻细语。小小的我望着天边绵绵的白云，总想着摘上一朵，为外公做一双软软的手套，包裹住他落满老茧却又温暖有力的大手。
后来，我要去县城上学，外公为我连夜赶制书包，他游刃有余地飞针走线，嘴里却念叨着：“唉，不中用了，手都不利索了……”那时我并不明白外公话里的深意。暑假回到乡下，见过“大世面”的我总感觉村里生活枯燥无味。外公与我一起坐在门口，轻柔的晚风吹过，捎来了外公的故事。
外公最拿手的是因时制衣。到了冬天，他会把棉衣的心脏部位缝得特别厚，他说这样可以让心脏得到更好的保护。正因如此，他的裁缝店才被称作“缝心”。
二十多年前，这家小店生意兴隆，不单单是因为外公手艺精巧，更是因为他的热心肠——在遇到家境困难的顾客时外公总是大手一挥，不收手工费。所以大家也常带来一些东西，有时是一个崭新的手电筒，有时是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或者是一壶刚酿的米酒，抑或是自家的小吃……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外公的裁缝店如同一根红绳将众人的心连在一起。
年华匆匆，流水无声，外公却添了许多白发。中秋节回老家，外公为我精心缝制了一件红色棉衣，心口的位置依然缝得十分厚实，但是款式略显老旧。我只是比画了一下便收进了帆布袋，外公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摸着我刚送他的潮牌卫衣，叹了一口气。
这天傍晚，我和外公坐在门口。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扭头对我说：“孩子，你说为什么大伙儿好久都没找我做衣服了？”我愣住了。社会高速发展，传统技艺渐渐被忽视，老旧事物总有些格格不入。在讲究高效率的今天谁还愿意光顾外公的裁缝店，耗费大把时间缝制一款不够新潮的衣服呢？
但我当时无法对外公说出这些话，现在也已经没有机会说出了——外公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冬天，他走的那天一丝风都没有，静穆的云朵显得格外厚重。
今年春节前夕，南方罕见地飘起了细雪，片片雪花打湿衣服，一阵寒意钻进我的心里。我又想起了外公的话：“裁缝手艺再好，也抵挡不住时间，但我们可以不让时间磨损内心的光啊！”
我在整理外公的遗物时，偶然发现了一件卫衣，上面有着外公的专属标记——在心脏处缝得特别厚实。我才知道这是外公为我做的最后一件衣服，也是他做的第一件卫衣。我仿佛看到外公坐在缝纫机前穿针引线，慢慢地念着“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坐在边上的我，晃悠着小脚丫，跟着嘟嘟囔囔。
清风徐来，“缝心”两字格外醒目。
（作者通联：福建省福州高级中学高一）
推荐理由
指导老师余榕珍：本文构思独特精巧。作者借饱含外公浓浓爱意的棉衣，以细腻的笔调，塑造了淳朴善良的乡村老裁缝的形象，为我们讲述了一段平淡生活里的祖孙深情。更为难得的是，在平凡人的故事背后隐藏着传统手艺受到现代文明冲击之后走向衰微这一深刻的主题，含蓄地表达了这一现象对年轻人的触动，透露出淡淡的隐忧与哀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