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霓:室友、邻居和我
发布时间:2014/12/8 15:34:47细碎的光像河流一样穿过老树的枝桠,已经开始飘零的银杏叶在风里颓败演绎的如同盛开。
门边的铃铛细碎的想着些声音,凌乱无章,在耳边摔得粉身碎骨。她,我的室友,拖着一身疲倦回来,原本美好的妆容失去了光泽;纤细的手足像微微用力就可折断的木条;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此时也毫无光彩地扭成一团——这副糟糕的模样与这个宁静的上午格格不入。
不由的联想到了我的邻居:爱因斯坦式的发型、年代久远的灰色脱线毛衣、深红色的棉线裤、经过他身旁时嗅到的灰尘气息、总是在鼻尖上维持平衡的眼镜、以及他眼里莫名的光芒。同样也是枯瘦的身躯,似乎只要拨掉那层没有光合作用的皮便可当作标准骨架。日落时分出现在垃圾房旁,我们的见面也大抵在此。几次交谈,得知他是研究材料科学的,整日闷在家门内研究,可以用“不见天日”来形容。
我呢,我是一名志愿者,会简单的护士工作。有时对着眼里纯净无瑕的贫困儿童绽开含泪的微笑;偶尔也会奔赴在烟硝弥漫的战场,做着并不能称作“救死扶伤”的工作。成为志愿者的初衷是为世界奉献。然而奉献越多,内心越迷惘其意义所在。我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我的力量又何其微弱。我的救助或许是将人们从一个悬崖拉出,推进另一个悬崖。比如我离开时孩子们的泪水、在唤醒双腿截肢的战士的那一刻也决定了他痛苦的后半生。尽管助人为乐之感可以让我得到自以为是的快乐,却无法抵消我的自我怀疑与生命的空虚。不堪心灵重负时,我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回到这个公寓。
转眼已是黄昏。
室友走出房门,并未像平时打扮的精致。“不出去么?”我随口问。
对,她是人们嘴里那类下贱的女子。我看来也是真正的时髦女子。享受物质、操纵生活从不迟疑和犹豫,虽然有时候也显得无所适从,脸上有因为渴望占有愈多而愈脆弱的表情。我曾下意识地鄙夷过她的金钱来源。她却在几秒后波澜不惊的以“我付出了自然要求回报”轻而易举的驳回我。她并不认为自己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相反,她认定她的付出比任何人都更加美好。我在那一瞬间讶异,不知她是位特别的“小姐”,还是所有她的同事都如此自我定位。
“今天休息。”
连盘腿坐在沙发上都有别样妖娆,怪不得她称自己为美好。她的眼神很少变化,物质让她的生活毫无风险。她说那些研究天体运行什么什么的人都是疯子,也都是残疾人——只会思考却不会生活。况且这些都没有保证,许多科学家一辈子都无法得出什么宏伟理论,和蹉跎岁月没什么两样。所以宁愿不假思索的生活。我从没听过她对客观事物的好奇,有次惊叹一朵花的盛开,她只冷冰冰地吐出“它有它的道理”。似乎所有的事物都是顺理成章的出现,我们只需接受。
也会问她是否想换种活法,她以低沉的语气坦明自己也会后悔,有时也很羡慕居里夫人这类女人。但她很快又自我否定,认为女人从来不会为什么宏伟目标活着,所以居里夫人是个特例。虽然不苟同,但她的咏叹确实打动了我,那么平和自然的声音却蕴含深沉的人生滋味,仿佛一场大火燎烧后只剩下一截木炭闪着微火,巨浪澎湃后化成沉默的流水,没有火焦味与浊涛,只有朴素的咏叹。
我更加糊涂。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哪怕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也不愿去帮助人们,献出一份力。她的回答有股莫名的骄傲在其中——“我又不是圣人,我只管我记得的、做得到的。道德取舍是个人的事,不一定由逻辑来管辖。世界需要我这种人来让你们有自我肯定和突出你们高尚的空间。”
回过神来望窗外,一天中最后的光线不知何时已血淋淋的一寸一寸消失了。披上外套下楼。突然很想见他一面。
“嘿!研究有进展了吗?”我加紧脚步走近他。
我其实根本不懂甚至没听说过他的研究,那些数字、字母加汉字的名称我一个也叫不上来。我总认为这个男人是不会有什么突出成果的。或许是因为现实生活中的天才离我的生活太过遥远吧。
以前我说“原本以为能够最先占有太阳的人,却没想到会先融化了自己。”那时他错愕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你认为我不会成功?!”“不是不是,只是担心,怕你会白忙活一场。”我当时连忙摆手,磕磕巴巴地道出自己的想法。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怎么会呢?我可以用一生去研究。就算牺牲了,我推得的材料也可以供后人参考。如果没有科学理论的诞生,这个世界会向前吗?连生活都无法继续了。”我惊讶于他这样的人竟然可以讲这么多字而没有打结,他强烈起伏的胸膛和“牺牲”这两个字的运用承载着对科学近乎信仰的崇拜。
他的研究如此高尚,所以对常人的生活有些许鄙薄。“他们不过是在卖,卖时间、卖身体。他们是蛀虫。”听他这样讲,我瞪大了眼睛,似乎世界都静止了。“还没有,不过希望很大。”他的发音略有生疏,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开口的缘故。
他眼里的光芒像是传染性极强的病毒,那般的闪烁让我有了想去科研的冲动。我的志愿工作在他的眼中同样不值一提。我的怀疑再次强烈起来:我的勤勤恳恳或许还不如一个公式、一条定理来的轰轰烈烈。
可他分明了解自己的生活,像蠕虫一样爬着高梯,他也在希望渺茫时自嘲过生活的低贱。像是有人在卖命的拧着他的浸满生命里的毛巾,企图把他搅干。
突然觉得无话可讲。匆匆告别。
随着我生命中不断出现的人和他们之间的发生,我看到时光。消失和经过的时光。它像一条大河,平静而奔腾。我们观望着对岸,等待泅渡,看到彼岸盛放的花朵,却无法抵达。那是巨大的空虚感,控制了对生命的质疑。
年老的人看到盛放。年少的人看到枯萎。失望的人看到甜美。快乐的人看到罪恶。因为那就是属于我们的生活。
想室友、邻居和我的生活。我似乎得到一种平衡:世界必然需要邻居这样有志者的推动,为世界发展提供某种规则;而我的室友,这样的平凡人,看似循规蹈矩无用地买卖着自己的所有,实则让世界得以活着。我,我是世界的疗伤者,抚慰种种伤痕与困苦。这像是一个等式,缺一不可。
在凌晨时,独自趴在窗台上,难眠。远方深蓝的天空渐渐泛白。不远处开了一树粉白的花,在黑暗中能够听到细碎柔软的风中飘落的声音。只期待日出的第一束光绚烂整个沉默的世界。
学生:李佳霓
学校:江苏省天一中学
来源:第九届全国中小学创新作文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