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冷与热
发布时间:2014/12/23 15:54:54树叶被路灯切割成昏黄惨淡的侧影。风路过空旷的街,路过夜里依旧顽强不停滚动播放的LED广告版,路过单薄的路人呵出来的雾气。
路过寒冷,路过火热。
寒流席卷了这座城市,每个人在出门前都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最后在包里防备似的揣上一包纸。人们在每天早晨伸出一条腿来探知温度又迅速缩回去,一边咬牙切齿地纠结是否起床,一边在心里默念三遍——这寒流快过去。
黑暗像一头巨兽,在寒冷和阴暗的缠绵绯恻间,缓缓地吞噬着世界。这时张成才正窝在他温暖的家里,双脚盘在椅子上,又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冰凉触感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好怎么写,下笔慢得跟新出嫁的姑娘一般磨磨蹭蹭。
“爸爸!出来看电视吧!”,奶声奶气的女儿在门口叫着,边叫边蹦。这声音到了张成才这儿也就有了点飘乎。本快要落下的笔一下子划破纸张,在上面沾染了几滴浓墨,在淡白的纸的脸上藴开,像黑夜的枝条延伸到这里。成才这才缓过劲来,“好嘞”!声音里瓮着一股鼻音,他撕下那张纸,仍在一边,又迅速在新的一页上唰唰写上几个字,张成才抱起女儿,把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调小了点。前几天,邻居在出门的时候故意大声在他门口抱怨,又恶意地把垃圾扔在他家门口。他逗逗怀中的瓷娃娃,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应和女儿一样有着这样火热而诚挚的眼神。
“矮冬瓜!来,闻闻”。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父亲在外打工摔瘸脚,母亲跟一个包工头跑了。那时自己在村边的河边淘米,总碰得上同村的孩子。
“吃过肉没有?问你话呢!来,闻闻,这就是肉味!”他们把手上的水甩到自己脸上。
窗上结起了雾气,这世界仿佛就被这薄薄的一层给隔断了。一半是空白的纸和旁置的笔,纸上“检举”两个字泛着冰冷的金属质感,笔尖呻吟着,似在期待着下文;一半是有气无力是苍白的路灯,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但已灯红酒绿的城市;一半是寒冷;一半是更寒冷。
张成才有时也会想,父母大概真的希望自己飞黄腾达才会取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那自己现在算成才了么?张成才不敢说,但谁没有点野心呢!他笑了笑,身旁的小小女儿看着父亲莫名其妙地笑,不明所以。小女儿抹着鼻涕问他什么时候太阳公公才出来,他捏了捏孩子的脸,也是,寒流也该过去了吧!他想。于是他对小家伙挤眉弄眼信誓旦旦地承诺:“第二天”。邻居又在骂了,混凝土根本挡不住她的嗓门,不知道又在骂什么。
张成才在南方,喜欢夏天蝉盛赞的热,不愿冷着遭罪,所以当副局长抿着茶装作无意问起那封检举信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事儿在一个寒冷的夜里被他撂在了一边。
成才拿眼偷偷打量副局长——微微秃顶,余下的发丝被梳得一丝不苟,中年男人特有的啤酒肚撑起了衬衫,眼睛时不时瞄向自己,眼底隐约着幽冷的光。
成才心里冷笑,无非是副想转正而已,需要足够的手腕把正职扳倒。副局长“找到”足够的证据,又让自己信任的下属成才匿名举报。
张成才沉吟了一会儿,向前靠近了一步,低声问写这封信干什么?他知道他的眼里一定充斥着狡猾的光,所以当副局长看着张成才的眼睛的时候,笑了起来,拍着成才的肩,“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张成才也跟着笑了。
他按下了录音键。
傍晚的时候,邻居提着两只鸡过来,满脸的热情。“听说成才当上局长了?”
“副的,副的。”他打着哈哈。把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邻居的眼亮了一下:“那不一样么?成才啊,来,这是我亲戚从乡下带来的土鸡,天冷了喝喝鸡汤,别感冒了啊!”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脚在门外面,但大半个身子已进了屋里,她笑着,嘴角快裂到了耳根。这里似乎也被她的热情给融化了。
成才接过来,邻居却还没走。成才半个身子已侧向了屋内,拿眼斜视着她,鼻子里发出一声浑浊不清的音“嗯!”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成才呀,我们邻里间还是要多加照顾啊。”
“嗯。”
邻居听见这一声瓮声瓮气的鼻音之后,满意地啧着嘴走了。
成才走到窗前,天空中黑色的鸟撕裂着风,冰凉的空气充斥着羽毛之间的巨大空腔,它们一群一群地不停盘旋。
春天不远了吧,张成才看了看天,看起来明天就会放晴。春天到了,自己喜爱的夏天的热还会远么?
成才笑了,他仿佛已置身于那温暖当中。
但冬天,才刚刚开始。
作者:秦昊
学校:四川南充顺庆区四川省南充高级中学
指导老师:李芝健
来源: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