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苍白的病房中一张苍白的脸，那是于正新的脸，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已经不是一次收到这种短信了，而且那个发短信的人也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他的老婆在搞外遇，因为就在研究所里，他已经目睹过他们在一起的一幕：

葛红娟在王建国的办公室里被王建国紧紧拥在怀里，整个人眉飞色舞，那鲜艳的双唇，肯定也被那男人亲过吧。那天他只是拿着验单请批，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她没有看到他，因为他躲在墙壁后。王建国要将他从副所长升到所长，这一切他必须得忍。呵，连同被狠狠践踏过的男人的尊严也要一同地忍。

况且，现在在病房里的他，除了忍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被细菌感染至发热，对于他这种研究超级抗生素的生物学研究者是可笑的，但这并不是最可笑的，因为，连这间单人单间的病房也是王建国“说”来的。

拔掉针头，掀开被子走下床，自己研究的那数十年的心血就在昨天全部泡汤了，与之一同泡汤的，是自己对科研的梦想和升职的梦想。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一片金亮。霞辉投射下的阴影，有他隐藏起的痛苦和不甘。他女人和上司搞在一起，他是不是该和一般人一样将女人打一顿或是将那个男人打一顿？若是说昨天之前他是不屑与不敢，那么今天确实虚弱的没有力气。于正新，你是不是男人？

医院旁边有一条河，据说这条河流向大海，也贯穿整座小镇。

葛红娟很喜欢这条河，她必定也带那个男人来过吧。那年，他就是在这条河边与她相遇的。她穿着一条碎花的长裙，赤脚坐在河岸边趁着余辉看书，一头密藻似的黑发，在野风之下飞扬，唇上涂了点亮晶晶的唇彩使之饱满，那样姣好美丽的侧面使他看呆了。那一双藕臂轻抬，袖子滑落，白嫩无瑕，曾经她用这双美丽的手臂拥抱他，现在也用这双手臂拥抱别人！

想到这里，于正新不由萌发了许多恨意：葛红娟，你怎么可以这么贱呢？

“于正新，你在那里干什么，被风吹坏了，我可没钱再给你治！”不知什么时候葛红娟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回过头，她的手里领着一袋苹果，估计又花不少钱。他冷笑道：“用不着你给，我自己也可以。”

葛红娟听完这话露出些许的鄙夷：“就你那点工资？于正新，你做梦呢吧，那点钱连家中的开销都不够。那超级抗生素研究了十年，你研究出什么来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儿子、儿子你有想过吗？”

于正新斜着眼笑：“你为了家里，可以牺牲自己搞上老王，这个可真高尚！”

她的脸瞬间惨白起来，木楞在那里。

“于正新，你有没有为我们母子想过……？”

坐在病房中的沙发上，葛红娟捂着脸流泪。

有个小说家曾说过一句话：“昌盛只是幻觉。”她此刻相信无疑。年少的她青春靓丽，有无数青年才俊为她倾心，那时的她却看中了于正新，那个生物研究所成员，获得一次全国的科技奖，还是个二等奖，拥有一笔奖金，国家贴助了一套房。在她的眼里，这就是昌盛的生活，他的身份也足以让她吹嘘，有一个热爱生活的丈夫，这对于她来说很光彩。她向往一种昌盛的生活，但他一心专注于科研毁了她的生活。一点零星的基本工资，怎够开销？开始的一两年，她也未曾拮据，到后来，她担忧，再到后来，她开始向生活屈服。用越来越廉价的香水，穿街边小店中杀过价的裙子……这种生活超乎她的想象，原来昌盛的生活只是一种幻觉。

王建国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相识那么多年，他经常在家中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出差会替她带回名牌香水和包包。老王给的生活太具诱惑，可自己心中的那一点道德也在挣扎，但于正新的却是令他失望的。她也并不是那种愚昧无知、反对科技的女人，生活需要科技才能让品质更高，这道理她懂得。可一个几乎就要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来说，谈什么科技？谈什么生活品质？他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凭什么她就要退让吃苦？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即使自己爱他，爱这个家。

“正新。”葛红娟戴着一顶漂亮的草帽，站在河边，洁白的手臂宛如凝雪，美丽又端庄却带着诱惑。

她浅笑嫣然，在夕阳之中，像是镀了层金光似的，真是美丽动人，让人恨不得拥上去。

鲜红的蔻丹，泛着水润色泽的双唇……而她却挽上了王建国的臂膀：“正新，我要的生活你给不了，你还是和你的破抗生素相依为命去吧……”

老王腆着肚子，鄙夷地笑着：“小于啊，工作没有进步呀，我看小张不错，不如让他顶了你的位置看看？红娟，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的。”

于正新从梦中惊起，望了望窗外，是黎明，蒙蒙亮。他掀开被子走下床，去院中逛逛。

又走到那条河边，黎明的河黑得发亮，带点生机。回想当年葛红娟很漂亮，而现在岁月印下了深深地痕迹，太过细腻，到她的每一丝皱纹，每一根白发。

生活如此匆匆，不复当年；生命亦是匆匆，青春不再。

生活与科研的抉择之中，他又该选择什么？没有科研，那他数十年来功绩功亏一篑，他不甘心；没有生活，那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科研，小张可以继续，葛红娟，王建国继续？

对于一些东西，譬如葛红娟，似乎可以看得很淡然，但似乎他有执着得有些不堪。

过去的那些年自己是不是选择错了？

走到河滩边，脱掉鞋袜，走入河水中。盛夏的河水，有点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