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洁:深山含笑
发布时间:2015/7/21 15:30:50
当图书馆后院子里的八仙花又开,蓊郁饱满,像青春的盛宴,我知道也是一场漫长的离别。
这一届的毕业生是我第一次从高一带班到高三,似乎应该要有更多的怀念和不舍。教室里的白炽灯,明晃晃的不动声色,好像叫人忘掉所有离愁。
想起去年也是这样初热的夜晚,班里总有男生以教室太热为借口请假晚自习,我颇有些不快,觉得孩子们到了这个年纪竟然没有这一点基本的忍耐力,于是在微博上码了一段文字给学生,我说“我知道这几日很热,可我想说,这是修行。多年以后你一定会怀念十七岁那年赶在晚自习的路上,那是来不及拥抱草木幽深的长夏,炎热的空气里传来湿溽持久的蛙声一片。晚归,穿过池塘,操场,只有抬头那一颗最亮的星星陪伴着你。你要相信,世界的须臾就是你们追求的不朽。”我怕自己太感性,又玩笑般补了一句,“要我说人话的话,就是晚自习不要想请假了,炎热不是理由。” 发出后,觉得自己这事做的漂亮,简直想跳出来给自己点个赞。半个多小时后,有个学生给我写了满满三页纸,开篇第一句说“某老师是抱着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心态”,他说他实在难以苟同这种“情感绑架”,一中太习惯一句话“你一定会怀念”,“我们或者应该忍耐痛苦,但请不要臆测我们谁都会怀念!”
原来是这样子。
这确实是一个看似歌舞升平的快乐时代,仿佛任何学习都应该以快乐为前提,于是像我这样不识时务的提倡“苦修”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ps.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斯德哥尔摩效应,又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者称为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我只是给“无意义的痛苦”带上小清新的帽子,粉饰太平,罪孽深重。
说实话,吃惊之余,我很自豪。我喜欢孩子们这种聪慧和勇敢。没有苦修的人生,难道不是很值得思考吗?
我告诉他,福州一中绝不绑架任何人的情感,规劝学生按时参加晚自习是我职责所在,我首先是一个拿自由换取价值的社会人,其次我坚守我曾受到的“吃得苦中苦的教育模式”,我的确不相信有什么不可取代的才能是可以不通过任何辛苦获得的。当然教育理念上的不同意见,他可能可以反驳我。但是契约社会,校规校纪的事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辩白的。
事后,我同是一中毕业的同学们总打趣我,这是要变灭绝师太的节奏啊!
14年秋天他们刚升上高三的时候,香港和平占中事件“如火如荼”,每天各种报纸杂志,微博微信,有次国旗下讲话德育处的老师给大家读了人民日报的文章,算是表明学校的立场态度。当天就有学生在网路上跟风支持占中的同时并对德育处各种攻击谩骂,真是毫无道理且十分幼稚,我看不过,回了他们一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学生运动了,为什么只能是学生运动了。呵呵”有个学生回我说,“为什么总是学生运动,为什么只能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只会呵呵的大人!”
原来我是个只会“呵呵”的大人。
学校毕业的时候我的导师跟我说“要做大师不要做大官”,一直以来我天真放任,政治敏感度几乎是零。我从没有想到过,做班主任,是要懂政治的。我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把自由和平等,民主和法治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我要懂什么是重视个人权利、争取民主普选、支持社会福利、鼓励文化多元。还有,这样的理念,是否值得追求?而不是只会呵呵。
很偶然的我会有种无力感。面对学生和这样的世界。
当然,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每天还有很多事值得去做,自然很美好,阳光每天都在,用心欣赏。
寒假的时候回学校,无人的校园里,同深山含笑打了个照面。名字太美,清香馥郁,洁白厚实,浓情待君晓。
作者:余洁
学校:福州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