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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外拓展】《白净草原》读后感

发布时间:2015/5/8 16:28:31

 

昨晚睡前看的短篇小说一直萦绕心内,今晨还是一再想起。这篇出自屠格涅夫《猎人笔记》中的《白净草原》,算是重读,大约五六七八年前整本小说集囫囵吞枣过,留了个如梦如幻的印象。

因哈罗德•布鲁姆在《如何读,为什么读》一书中提及,我重读了这篇散文诗一般的作品。俄罗斯作家都有写景的天赋和欲望,有时甚至渲染过度,这种习惯带到短篇小说里,人物倘若没什么特色,情节和冲突再一淡化,不留神真会成了散文诗。同样在《白净草原》(又译为《别任草地》、《白俊牧场》)里,扑面而来的即是充溢油画质感的情景描述:小说的叙述者是个打松鸡的猎人,他在图拉省契伦县无穷无尽的山谷、丘陵、田野和灌木丛、橡木林、白杨树林中迷失,我们追随他的视角,一一阅历这些具体而高贵的俄罗斯风景在白日、黄昏、晚霞、暮色、苍白的天空和蓝色黑夜逐次更迭之间,微妙且难以言喻的转换。迷失者的心灵由疑惑至恐慌,直到他绕过一个圆形丘陵,进入一片奇异的凹地。

“一种奇怪的感觉立刻支配了我。”屠格涅夫写道,“这凹地形状很像一口圆圆的边缘倾斜的锅子;凹地底下矗立着几块很大的白石头,——它们仿佛是爬到这地方来开秘密会议的,——这里面那么沉寂、荒凉,天空那么平坦、凄凉地悬挂在它上面。”

猎人的心被这神秘而抑郁的景色所震撼,这时,“有一只小野兽在石头中间微弱地、凄凉地尖叫了一声。”

很快我们就会发现,这片圆形凹地是全篇小说的核心意象。某种程度上它成为一种封闭的、强制性的命运形态的象征。出于本能,猎人连忙回身,跑上丘陵,逃避这个不祥之地,然而,紧接着他邂逅了另一个命运的圆环。

这个小小的圆环由平原、河流、河流边的篝火以及几个看守马群的农家孩子构成,和凹地上的情景形成精确的对应。猎人攀下山崖,加入这个守夜群体。他和孩子们没有几句对话后便躺下,向四周眺望,看到一个奇妙的景象:“火堆周围有一个淡红色的圆形光圈在抖动,仿佛被黑暗顶住而停滞在那里的样子;火焰炽烈起来,有时向这光圈外面投射出急速的火光;火光的尖细的舌头舐一舐光秃秃的柳树枝条,一下子就消失了;接着,尖锐的长长的黑影突然侵入,一直到达火的地方:黑暗在和光明搏斗。”

黑暗无云的天空显示出无限神秘的壮丽,庄严地、高远无极地笼罩在上面,间或传来一声声延长的、嘹亮的、像呻吟一样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天边久久地叫喊。圆形的凹地和火圈,孩子们与白石头,夜声与兽鸣,神秘的对应在这个夜晚重复出现。猎人心绪不宁,听孩子们讲起几个老掉牙的鬼故事。

作为小说中最富有趣味的部分,这几个关于家神、人鱼、溺死鬼、断锁草、荐亡节、反基督者、林妖的故事分别具有独特的指向,但孩子们绘形绘影的讲述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故事中的声音。可以想见,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这些故事里的声音具有怎样的效果,但不知是什么缘由,作为叙述者的猎人并没有交代自己倾听的感受,那些孩子们模拟出来的家神的咳嗽声、人鱼的哭泣、溺死鬼的召唤、林妖的拍手声仿佛全与他无关。他只是倾听。

各种各样由外部环境侵入的声音还不时打断孩子们的讲述:前面提及的莫名其妙的长调;狗吠、枯枝投进火焰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爆响、鸽子惊起的鼓翅声、苍鹭的叫声。某个突发事件让猎人注意到一个叫做帕夫卢沙的孩子:这孩子在两只狗被惊走时勇敢地跨马进入夜色,把狗赶了回来。他是如此勇敢,充满生气,手里没有一根棍棒,在深夜里能毫不犹豫地独自去赶狼……以至让猎人在心里感叹,“多么可爱的孩子!”

现在,在猎人的叙述中,出现了主角:这位帕夫卢沙。几个有死亡征兆性的细节都和帕夫卢沙有关:他看见天空中有一颗小星星落了下去;鸽子飞起来时,另一个孩子向他提问,这是不是表示一个虔诚的灵魂飞上天去;对一种传来的奇怪、尖锐而沉痛的叫声,他泰然判断为苍鹭;最后,他去河边打水归来,告诉小伙伴们,他听见了一个叫瓦夏的亡魂在水里呼唤他,让他过去……

月亮终于升起来了,鬼故事讲完了,孩子们的谈话和火同时熄灭了,猎人也进入梦乡。天明醒来,他看见孩子们“像死一样地睡在微燃的火堆周围”,只有那位帕夫卢沙,“抬起身子,向我凝神注视一下。”猎人向他点点头,踏上回家的路,期间他和那些孩子又遇见了一次,孩子们赶着马,从他身边疾驰而去。

小说如果到此结束,那我们将会说,这是一个神奇的寓言,一个神秘故事;我们也将推测,那个夜晚是一个充满不祥之意的时刻,命运以各种方式预示了帕夫卢沙的死亡,也许,他真的会像瓦夏一般溺死,来成全那个夜晚。事实上哈罗德•布鲁姆评论这篇小说时也提到:“如果这篇笔记中有任何反讽的话,它属于命运本身,像风景、少年们、猎人一样无辜的命运。”

但屠格涅夫不是爱伦•坡,他写的不是超自然故事。叙述完那个夜晚的故事后,他以轻描淡写的口吻,给《白净草原》提供了一个结局:

“遗憾得很,我必须附说一句:帕夫卢沙就在这一年内死了。他不是淹死的,是坠马而死的。可惜,这个出色的孩子!”

帕夫卢沙的死成了一种似是而非的死:的确,像所有读者隐隐预感的那样,像故事里种种征兆预示的那样,帕夫卢沙无可避免地死了;但并非缘于溺水鬼的勾引和超自然的驱役,而是意外坠马。屠格涅夫呈交了一个悖论。这个悖论如此精心又随意,它反驳了文本表层的情节指喻,引导我们认识一种属于叙事者自我的深沉隐喻。它令整篇小说拥有似是而非的美丽与哀伤。

让我们重新回到那个夜晚。帕夫卢沙去到河边打水,孩子们说起那个淹死的瓦夏的故事,帕夫卢沙回来,告诉伙伴们,他听见瓦夏的声音在水底召唤他:“帕夫卢沙,喂,帕夫卢沙,到这儿来。”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巧合一下子就把大家吓坏了,然而帕夫卢沙并没有畏惧。他坚定地说,没有关系,让它去吧,一个人的命运是逃不了的。

悖论是:如果帕夫卢沙真是听见了水底的召唤,如果真是存在命运的话,那么他将死于溺水;但是显然他没有。他不过是用一种更加逼真的方式,说了另一个鬼故事——和其他孩子一样。在这个夜晚里,每个孩子都借用了耳熟能详的民间传说,像孩子们通常会做的那样,把这些故事讲得像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这也是猎人在听这些故事的时候,没有参与讲述、没有参与讨论,甚至没有任何感想和情绪的原因,他知道那是孩子们的把戏,那些家神、林妖、人鱼、荐亡节的传说,都是老掉牙的了。所以叙事者在小说最后感叹的,是对帕夫卢沙的惋惜,而不是对超自然力量的折服。

读到这个结尾的时候,大多数读者会觉得败兴。这句话逸出了命运封闭的圆环,也逸出了文本在前面构造的完美的内部圆环。我们会觉得它游离在整个文本之外——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

《猎人笔记》中,猎人大部分时候以一个游历者、旁观者、记录者的身份而存在。尽管以别林斯基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文学批评家们那样热烈地赞扬了《猎人笔记》对底层人民的亲近(屠格涅夫“从他以前任何人都没有这样接近过的角度接近了人民”),但是,屠格涅夫心里明白,并为此焦灼:他始终都无法作为共同体验者去接近那个俄罗斯的乡村世界,尤其是泛神论的乡村世界。这个世界类似他在《白净草原》中描写的那个凹地,压抑、苍凉,形成封闭的命运圆环,他进入不了其中,甚至感觉到被排斥在外。

没有陷入意识形态批评巢臼的哈罗德•布鲁姆注意到这点。《如何读,为什么读》在论及屠格涅夫的时候,选择了《白净草原》和《来自美丽土地的卡西杨》这两个在集子中相连的短篇,后者显然比《白净草原》更容易让布鲁姆展开论述:“那个农民治疗师(卡西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农奴的俄罗斯,而是一个俄罗斯视域中的圣经世界……他拒绝俄罗斯社会,回到民间艺术和民间习俗。……‘美丽土地'属于封闭的民间传统,在这传统中卡西杨是某种萨满。我们读《来自美丽土地的卡西杨》是为了获得一种另一性的视域,这种另一性视域是对我们大多数人关闭的,也对屠格涅夫关闭。读卡西杨的故事的奖赏,是我们得以进入——非常短暂地——一个另类现实,屠格涅夫本人也同样只是短暂地进入,却令人赞叹地把它带回给我们,就在他的《笔记》中。”

《白净草原》结尾处的异样声音惋惜的正是这样一种擦肩而过的世界。对俄罗斯壮丽景色的描写,用意并不仅仅在于抒情。这个世界的景致以某种康德美学意义上的崇高感压制了叙事者,让叙事者迷失;叙事者甚至无法进入其中包含的一个小世界里:孩子们通过讲述,把民间传说融汇为自己的体验,猎人却只能侧耳旁听。刻意描写的火圈与其说是展现了“黑暗在和光明搏斗”,不如说是叙事者意识中要进入那个民间视域却又自我排斥的过程象征。更糟糕的是,这个努力进入的过程还不时被外界的杂音打断。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可谓叙事者内心声音的外化,他对自己的挫败感到沮丧,因此,在第一个出现的凹地——作为封闭的命运象征——他所听到的小兽的尖叫,可以视为叙事者内心的哀鸣。故事要结束的时候,叙事者的分裂继续出卖了他:他发出了一个最强的、而且无庸象征的杂音,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并表达自己的惋惜。

对农奴制度的批判、对苦难的意识形态记录,这些努力有长久存在的正义性,但不能视为文学作品唯一存在的正义性。回到文本,服从文本所构造的那个世界的自足的、完美的逻辑,我们可以认为这个故事是屠格涅夫作为一个自觉的创作者,对待一个失去世界的挽歌,对待一个他无法理解无法长久驻足的世界的缅怀,我们同样相信,像莫言这类自觉的写作者(他将这篇小说列为最爱之一)完全有理由从中找到足够的共鸣,他们承认自己的努力就像承认他们的挫败一样。至于我们,阅读这些作品,是为了自我心灵世界的重建,正如布鲁姆所说:

“我们大多数人身上的某种东西,就是那个自我要栖居的地方,连同那些少年,那些马,那位富有同情心的猎人作家,那些有关小妖怪和河中女诱惑者的谈话,在完美的天气,在别任草地。”

 

作者:梁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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