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文章写长妈妈讲美女蛇的故事，其中有一句是“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当然睡不着的”。读起来感觉有点多余，是不是因为长妈妈说话啰唆？还是像孙绍振先生解释的，是涉笔成趣，叙述者突然插进来评论——“这家伙自讨苦吃”，是对故事人物可笑心理的嘲讽？

陈日亮老师答：我念初中时候读到这一段，是带着点神秘的心理的，因为我也怕蛇，当然也怕蜈蚣，读了之后，对蜈蚣倒有了好感了。不过我觉得“当然睡不着的”这句话，既不像是长妈妈的说话啰唆，因为作者没有必要去表现这个“啰唆”；也读不出像孙先生所说的讽刺的味道。相反，倒有点亲切的味道，感觉有一种说故事的现场气氛。

文段里有两处值得揣摩——

开头一句是这样写的：“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

但通常完全可以写成：“长妈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后一句，只表示“谁”“给我”“讲”；而前一句，则侧重表现是“讲给”“我”“听”，有听故事的情景在其中，即发现情景中有讲故事的人，也有听故事的人。小时候的“我”听美女蛇故事，既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惊恐。“当然睡不着的”，正是“我”这个“听”故事的人的惊恐心理的反应。

还有一处，是故事讲到那金光又飞回来敛在盒子里，接着却来了一句“后来呢？后来”，一般说来，讲故事的人是不会用这样自问自答的口气说话的，这同样是“我”在心里的好奇追问，和追问之后长妈妈自然的接话。为什么作者竟没有直接去写“我”的反应？这就是鲁迅叙事既经省又生动的艺术手法了。我当年初读这个故事时，之所以会很快被带进听故事的情景之中，很可能就是因为被这些语句唤起的心理印象，好就好在是不自觉的“进入”，一直留到了今天。陈丹青说过“最初的阅读形同烙印”，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印象吧。

再说，有什么必要在写百草园的时候，另去表现长妈妈的温良和愚昧，甚至说话啰唆之类的“没文化”呢？完全没必要。这篇作品主要写的是童心和童趣，也有于成人的视野里折射出鲁迅式的风趣与幽默，只是这些在这一段里是读不出来的。